孙黯特仑苏。

人间烟火

除草。

现充一个月,最大程度地减少社交之后,我过得很好,希望你们也是。

夏天快乐。

一个废稿,黑段子,BG。


人间烟火


01

 

我们在形容一个人容貌美丽、惊艳脱俗的时候,常会用这么一句话来形容。

不食人间烟火。

第一次见到卓可温的时候,我也是这样的感觉。

与她认识之前,我对传闻尚且抱有怀疑和不屑。因为赞叹大多出自倾慕者之口,缺乏足够客观的依据,偏爱是有色眼镜,再加上口耳相传,多少会夹带些夸张成分。

真像他们说的那样?

——那天我偶遇她,是在学校的图书馆三楼。

她坐在窗台上,一头黑发直落腰际,上挑的凤眼眼尾有一颗小痣,清凉的吊带裙外面套了件机车夹克,一条腿曲起,一条腿垂下来,脚尖点地,手中撕扯着几页写满了字的信纸,两页对折,撕开,把两半合起来,再撕开。

信被撕成大约拇指长短的小段,她便拿起一片塞到嘴里,用舌尖轻轻舔舐着纸片末端,直到把整片吞食入口,神情沉醉满足,仿佛品尝着饱含糖分的甜点。

然后她睁开眼,发现了躲藏在书柜夹缝中的我。

她的嘴唇红润娇艳,像熟透的果实。

 

她真美。

 

 

02

 

我逃得太仓促,不小心把自己的素描本落在了阅览室的桌子上。

等我晚自习下课想去拿回来,图书馆已经在天黑前闭馆了。

第二天我又跑一趟,本子却出现在卓可温的手里。

不知道她有没有翻看内容。

“景照。”

我心想,完了。

她坐在老位置上,笑吟吟地冲我摆手,纸页随她的动作哗啦哗啦掀动,封皮的右下角写着我的名字。

“逃跑可不绅士啊。”

无意间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,我不知道我除了逃跑还能做什么。

取回自己的素描本之后,我连续一周没敢去图书馆。

倒是在校园里见过她一次,远远地看到,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,那时细雨濛濛,他为她打着伞。

男生大家都认识,是她的男友,叫余牧青,和我同系不同班,寝室在同一楼层。

他长相英俊,风趣健谈,是出了名的情场老手,花心又风流,校内校外女友无数。前天晚上我在楼下抽烟,还看到陌生女孩来找他,两人在路灯下举止亲昵,毫不介意他人眼光。这样的女孩隔三五天就会换一个。

我们对他人的私生活不予评论和谴责,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。室友们偶尔聚在一起闲聊也会谈起他——当然主角还是卓可温。当我们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美得无人可配的女孩,她的男友自然也会受到关注。

大部分男生和我的看法相同:卓可温这么仙的姑娘,怎么会爱上一个朝三暮四的渣男?明明她看上去不像那些会被低级的甜言蜜语哄住、为了爱情失去理智的天真少女。

既非嫉妒也非惋惜的情绪有些难以形容,亦或是我们这些俗人感情观太过封闭,只能理解最肤浅层面的异性相吸,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“灵魂伴侣”。

不管怎么说,那都是别人的女朋友,只可远观,保持距离。

纵然我与她结识也不会有交集,拿捏着他人的秘密对我来说也无意义,我不是个小心眼的男人,假如她需要,我可以为她保密,甚至佯装忘记。

不可否认的是,我对这个“秘密”本身的存在更有兴趣。

 

穿梭的人群与稠密的雨幕之中,卓可温看到了在教学楼下避雨的我。

她纤细的手指将一绺滑到腮边的鬓发撩至耳后,借着这个动作朝我悄悄地眨眼。

 

 

03

 

周末我和往常一样,把借来的参考书还给图书馆,顺便在那儿寻个清静,独自看一会儿喜欢的书。

这是难得属于我自己的空间。我喜静不喜闹,上大学以来也都给人独来独往的印象,回避一切人多的社交活动,课余时间要么是扎在书堆里,要么就把自己关在美术室里画画,一整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,孤僻得要命。

所以我特意找了没人的阅览室,在窗前采光最好的位置坐下,戴上了耳机。

两个小时后,我伸了个懒腰,想把看完的书放回书架,绕了一圈回到座位,愕然发现有个女生坐在我的椅子上,穿了件oversize的男士T恤,短裤,马丁靴,两条裸露的腿翘高了,脚跟搭在桌沿,捧着我看了一半的书正在读。

她见我回来了,神情自然地朝我打招呼,仿佛我们是相识十年的老友。

“嗨。”

这屋子里原本是没人的。我进来的时候特意确认过。

我突然出了一身冷汗。

身后的窗外栽了一棵高大的白杨树,初夏正是繁盛时节,树叶在风中飒飒响动,浓郁的绿影将阳光遮挡。

我怔在原地,不知该不该靠近过去。

卓可温大概是看穿我浑身紧张,眉眼弯弯地笑了。

记得有句俗话说,美人在骨不在皮。一些普通人做起来毫不出奇的动作,比如眨眼,比如笑,甚至把脚抬到书桌这样不礼貌的行为,放在她身上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、近乎妖娆的妩媚。

“你好怯生。”

因为是在图书馆,她放轻了说话声,嗓音像是羽毛一样细而柔软,撩拨着我的耳朵。

我不自在地挺直了背,正色道:“有什么事?”

她是个聪明姑娘,循着我局促的视线看向了被她压在手腕下面的素描本。

不等我开口解释,她舔了舔嘴唇,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:

“介意我尝一口吗?”

 

 

04

 

本子里有一张她坐在窗台上的肖像。

我本来没想让她看见。

 

 

05

 

“你偷偷画我。”她说。

“现在不是偷偷了。”我说。

日影西斜,光线中弥漫着细微的尘埃,阅览室里只有我和卓可温两个人。

她坐在我身边,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,那不是调制香水的味道,也不是植物熏香的味道,柔软且灵动。

连她披在肩膀上的头发都像是活的,富有生气。

而她正专心致志地吃我的画。

是的,把纸张从本子上扯下来,撕成便于吞咽的条状或小块,在我眼前,一口一口地吃掉。

我看着她。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她。我从未奢想过我会拥有这样的权利,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获得她的另眼相看。

“嗯。”

她一边咀嚼,一边发出品鉴美食般的鼻音。

按说自己画了一个下午的画作被人吃掉,我该觉得愤怒。然而此刻的我像个莫名其妙的厨师,竟有些想问她“味道如何”。

吃完后她双手合十,说:“多谢款待。”

“好吃吗?”我终于问出了口。

她点评道:“味道不错,但是缺点儿什么。”

我无言以对,尴尬地枯坐许久,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说了句:“你是人类吗?”

“你觉得呢?”

她吃饱餍足,满意地伏在书桌上,下巴直接垫着我的手臂,撩起眼皮看我。

我能感觉到那光滑皮肤的柔软和热度,以及颈部的微小脉动。

我哦了一声,一动不动。

“你上次吃的不是这个。”

“上次那个?”她说:“那是……情书。”

“余牧青写给你的吗?”我问。

她慵懒地叹息,气流吹在我指尖上。

“不是。”她神秘地笑了。

 

 

06

 

离开图书馆之前,卓可温向我提出最后一个请求。

“你可以每周都画一张画吗?”

“想让我画什么?”

“画我。”

我下意识地答应了,并没有想要追问理由。

“好。”

“那么,周末还在这里见?”

“嗯。”

我想她这样的人一定没被人拒绝过。

她永远被爱着,所以永远光彩照人。

 

第二周的周末,我如约来到图书馆,还是在走廊尽头人最少的那个阅览室,她也依言在里面等着。

五月过半,天气一日热过一日,入夏的气温节节攀升,阳光炽烈得让人无法抵挡,她却没有晒黑一点点。

好像还越来越漂亮。

那是肉眼足以捕捉到的变化,让你看着她的时候移不开视线,想象着那眉、那眼、那犹如雕琢的鼻梁和下巴是怎样一天比一天更加精致,美得摄人心魄。

这天她化了淡妆,着重勾勒了眼部,我对着她执起画笔的时候,几乎感到自惭形秽,和她同处一室都会觉得不自在。

可我承诺了要给她画画,我心甘情愿。

“一张就好么?”

“一张就好。”

她今天提了一个手袋,里面装满各种各样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关联的东西,毛绒玩具,手作点心,耳环,奶茶,口红,还有和上次字迹不同的信封,手写的明信片。

“今天也要吃这个吗。”我问她。

“先吃别的。”她说:“最好吃的要留到最后。”

此刻的她像个过十二岁生日的小女孩,怀里抱着玩具熊,拆开包装精美的点心,给奶茶插上吸管,开始独自庆祝她的生日。

“用笔写出来画出来的东西更好吃吗?”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烦,总是那么多问题。

可我抑制不住好奇。

“不一定吧。”

她慢条斯理地嚼着点心,露出一点牙齿咬着松脆的饼干,“要看这个人有多爱我。”

吃完可以吃的那些,她看起来显然不太满足。她还在等我的画。

我说我想画她涂口红的样子。她说可以。于是我低下头密密麻麻地勾线,那边她撩起长发,把一副珍珠耳环戴在耳垂上,从包里掏出圆形的随身镜,拧开口红管,把嘴唇涂成浆果般诱人的深红色。

我心跳漏了一拍,舌头都变得干燥,连忙吞了口口水试图掩饰,手下画得愈发用功。

卓可温很顺从地保持着把口红抵在唇瓣上的姿势,直到我说“好了”才放下手,去拆别人送给她的明信片和情书。

这次我得以观察她进食的过程。她先是认认真真、从头到尾地将信通读一遍,似乎在阅读的时候就开始“汲取”字里行间的甜蜜养分,看到最后再把它撕成一片一片,细嚼慢咽地吃。

然而这次她没有像上次那样陶醉,双唇依然娇艳,眉毛却沮丧地皱起。

“看来这个人不喜欢我了。”

说完她从窗台上跳下来,走到我身边看我画的进度。双手扶着我的肩膀,身上那股异香让我头晕目眩,话都说不利索。

“画好了。”

我心有忐忑,扯下素描纸递给她,亲手呈上我为她制作的佳肴。

“谢谢。”

她接过来,没有立刻吃掉,而是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。

“好像比上次甜了些。”

她漆黑的长发垂到我胸前来,如同墨色的帘幕,遮住了我的眼。

 

 

07

 

占满我画本和脑海的姑娘,是个以爱为食的怪物。

她接纳和吞吃一切代表爱意的事物,那些仰慕她的人写给她的信,怀着恋心制作的手工,为了讨她欢喜送来的鲜花……来者不拒,照单全收。

情书是她的主食,情话是她的开胃菜,校园表白墙上的匿名字条也能使她尝到甜头。她像一条渴水的鱼,必须存活在名为爱情的汪洋中。

爱她的人越多,滋润她的爱意越浓厚,她就越漂亮,越动人,纵使有人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死心,其他追求者们依然前赴后继,她就永远不怕挨饿。

这样一来,她会和余牧青交往的缘由也很明显了。

“因为他最会谈恋爱啊。”她说。

爱人人都有,表达爱却是一种本领。

比起那些空有一腔热血、行动上却迟钝而笨拙的男人(譬如我),花花公子更擅长经营感情,他们懂得女孩的心,清楚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,浪漫随心所至,情话信手拈来,总能制造感动与惊喜,可谓是卓可温最靠谱的长期饭票。

所以她像个安静又乖巧的花瓶,端庄的摆放在他身旁,若即若离,只取自己所需。

但是现在,她已经不需要他了。

每个周末下午,我都会来图书馆和我的小怪物“幽会”。尽管我们在校园里遇见的时候从不打招呼,擦肩而过如同陌生人。

只有在那间隐秘而寂静的阅览室里,她暂时褪下众人面前表现的疏离和冷艳,吃掉一切让她感觉被爱的“食物”,成为我唯一的模特。

我画她的侧脸,背影,还有美得令人失神的笑容。

而她说我的画尝起来越来越甜,像绵密的鲜奶油,像泡在热可可里的棉花糖,像凝成一层脆壳的蜂蜜,敲开时里面流出来的糖浆。

 

“下周我得回家一趟。”

最后一笔勾完,我往椅背上靠过去,吹了吹纸面上的碳屑,把这周的“食粮”交给她,略带歉意地说:“周末你可能要挨饿。”

“那怎么办。”

她将画纸咬在嘴里,低着头,只抬起一双眼睛看我,声音柔柔的抱怨。

“你不会忍心让我挨饿的。”

“你多收几份情书不就饱了。”

我嘴上这么说着,实际内心颇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,本想跟她请个假了事,这时却已经绞尽脑汁琢磨起“喂养”她的办法。

画画是肯定没空了,我连回家都是临时安排,于我本身也没任何影响,我只是牵挂她。

她似乎早已依赖上我。

依赖着那画里日益浓烈的甘甜。

“不。”她说:“我不要。”

将无数人的爱意吞下肚去,她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润,瞳孔清亮,像是被春水洗过的石头,我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,一个年轻而羞耻、不知所措的男人。

“景照。”

她紧贴着我的胸口,手指一根一根抓牢我的衬衣,布料被勒出清晰的线条,看起来煽情却又狰狞。

“我被你养刁了。”

她吻了我。

 

 

08

 

听同寝室的朋友说,在我回家办事期间,余牧青在学校演了场大戏,百般挽留卓可温不要和他分手。

我没有掩饰自己的嗤之以鼻。

然后呢?

然后,挽留无果,余牧青失踪了。

我听完愣了愣。

想不到情场浪子还是个性情中人。

上学期就有过这样的事例,某系某班的某某沉浸在失恋的悲痛中无法自拔,选择翘课独自去旅行来治愈内心创伤,最后被系主任按违反纪律扣分处理,并用大喇叭在全校通报批评。

我没遭受过情伤,不过也能想象失去卓可温这样一个女朋友会有多么心痛。

同为男人,我还是希望余牧青能早日释怀,毕竟卓可温是不会爱上谁的。

爱情在她眼里,仅仅是果腹或消遣的食物。

她不在乎。

余牧青失踪两周后,家长找到了学校来。

他们似乎还报了警。

他失踪前去过的地方、他的室友和亲近的人都成为了调查的一环。然而令人大感尴尬的是,在调查人证这一块儿,由于他同时交往了许多个女孩,询问对象的数量远远超出了预计范围,连警察都纠结起来。

卓可温也在下课后被询问,没过多久就被放回来。我跟她开玩笑说,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好看。

为了安抚她,我特意送了两张画给她补充营养。都是我在家的时候抽空画的。其中一张参考了她平时的小动作,另一张则是纯粹凭想象构思出来。两张她都很喜欢。

我发现自己已然将她的所有深深烙印在脑海中,不参照真人也能流畅地下笔,不知从何时开始,我已经沦陷其中。

看来有些东西,终究还是不能由我掌控。

卓可温说她饿得快要发疯,一面谴责我作为饲养员是如此的失职,竟然不能量产,一面赌气似的将那两张画吃掉,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,赤脚爬上高高的窗台,靠在我怀里歇息。

我搂着她的腰,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。

“余牧青真的不见啦。”她忽然说。

“失恋而已,至于避世吗。”我摸摸她的脑袋,把头发绕在手指上:“这次事情搞大了。”

她不接我的话,只是笑。

“瞧你把人家伤的。”我又说。

“我还是挺念他好的。”她说:“虽然自作聪明,但很好吃。”

我问她:“那我呢?”

 

 

09

 

卓可温渐渐戒掉了别人对她的示好,只吃我给她提供的“食物”。

她没有告诉我,当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,她吃了什么。

她也没有告诉我,其实在余牧青失踪之前,他曾到她面前表决心,说他愿悔改,拿出实际行动来,向她证明自己的爱。

卓可温反问他:“爱是什么?可以吃么?”

男生只当她在嘲讽,深情款款地答:“可以啊。你吃掉我尝尝看,是不是爱情的味道。”

 

 

10

 

“那我呢?”

她像一只柔软而娇小的幼兽蜷缩在我怀中,浑身散发着甜美的异香。

那张令人叹服的面孔近在咫尺,美得贪得无厌。

她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。

“介意我尝一口吗?”

我恍若梦醒。

她已经埋首在我颈窝里,张开了嘴,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动脉上。

 

 

11

 

说起来,余牧青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。

 

 

 

END.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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